虯髯客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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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第 1 隋煬帝之幸江都也,命司空楊素守西京。素驕貴,又以時亂,天下之權重望者莫我若也,奢貴自奉,禮異人臣。每公卿入言,賓客上謁,未嘗不距床而見,令美人捧出,侍婢羅列,頗僭於上。末年益甚,無復知所負荷、有扶危持顛之心。 
語譯第 1 隋煬帝要到揚州去遊樂,指派司空楊素留守在京長安。當時楊素地位很高,生性驕傲怠慢,當時政局混亂,自認為擁有大權,聲望很高,誰也比不上他,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,違反做人臣該遵守的制度。每當同朝大臣商量事情,或客人來拜見,楊素總是伸開兩腿坐在軟榻上,由美人簇擁出來,還有不少婢女為他站崗。那種不守本分的派頭,簡直和皇帝差不多。以後更變本加厲,忘了自己所負的責任,竟然產生自己要安邦定國開創基業的野心來。 
原文第 2 一日,衛公李靖以布衣上謁,獻奇策,素亦踞見。靖前揖,曰:「天下方亂,英雄競起。公為帝室重臣,須以收羅豪傑為心,不宜踞見賓客。」素斂容而起,與語,大悅,收其策而退。 
語譯第 2 有一天,衛國公李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拜見楊素,提出不少好的計謀。他仍然伸開兩腿坐在軟榻上,李靖作揖拜見,說:「如今天下動蕩不安,各路英雄好漢都想趁機會耍出一些花樣來,您是皇家的重要大臣,應該注意網羅人才,不應該如此傲慢地對待來拜見您的客人。」楊素聽了之後,立刻露出對人恭敬的神色,站起身來向李靖道歉,跟他暢談一番,二人交談得十分滿意,並接受李靖的建議,李靖方才告退。
原文第 3 當靖之騁辯也,一妓有殊色,執紅拂,立於前,獨目靖。靖既去,而執拂者臨軒指吏,問曰:「去者處士第幾?住何處?」吏具以對。妓誦而去。 
語譯第 3 正當李靖在高談闊論的時候,有一個很漂亮的歌女,手裡拿著紅色的拂塵正站在面前,打量著李靖,當李靖走向外面,那個拿紅拂塵的歌女來到走廊上,對吏說:「去問一問那位出去的書生排行第幾?家住哪處?」李靖逐一回答,那個歌女嘴裡不停的念便進去了。 
原文第 4 靖歸逆旅。其夜五更初,忽聞叩門而聲低者,靖起問焉。乃紫衣戴帽人,杖揭一囊。靖問:「誰?」曰:「妾,楊家之紅拂妓也。」靖遽延入。脫衣去帽,乃十八九佳麗人也,素面華衣而拜,靖驚答拜。曰:「妾待楊司空久,閱天下之人多矣,無如公者。絲蘿非獨生,願託喬木,故來奔耳。」靖曰:「楊司空權重京師,如何?」曰「彼屍居餘氣,不足畏也。諸妓知其無成,去者眾矣,彼亦不甚逐也。計之詳矣,幸無疑焉!」問其姓,曰:「張。」問其伯仲之次,曰:「最長。」觀其肌膚、儀狀、言詞、氣性,真天人也。靖不自意獲之,愈喜愈懼,瞬息萬慮不安,而窺戶者無停屨。數曰,亦聞追訪之聲,意亦非峻,乃雄服乘馬,排闥而去,將歸太原。 
語譯第 4 李靖回到了旅館,當天夜裡正是五更時候,忽然聽到有輕輕的敲門聲。他急忙起身開門詢問,看見一個身披紫色長袍,頭戴闊檐帽子、肩上用手杖挑著一個口袋的人。李靖問:「你是誰?」來人說:「我嘛,就是楊素家的那個手拿紅拂的歌女。」李靖趕忙讓她進去屋子,等她把長袍和帽子脫掉,原來是一個十七、八歲的姑娘,臉上沒搽胭脂沒穿著錦綉衣服,向李靖下拜,李靖大吃一驚,慌忙中答禮。她說:「我在楊司空家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,看到很多好的人才,可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您的。我知道菟絲和女蘿很難獨自生長,它們一定必須寄生在高大的樹木上,所以我是來投奔您的啊。」李靖說:「楊司空在京師地位高權勢大,不造成困擾嗎?」回答說:「他就好比墳墓裡的人只多一口氣,沒什麼可怕的!我的伙伴們知道他作不了大事,逃走了不少,他也不去追查。這些我已經考慮很多了,請放心,別那麼擔心了。」李靖問她姓什麼,她說「姓張。」問她的排行。她說:「最大。」李靖看她的外貌,儀態、談吐、性情,真是跟天上的仙女一樣。李靖竟然沒想到會得到一位天仙,心中越是高興,越是害怕,在這一會兒工夫,內心各種想法起伏不定,一步不停地到門口探望。過了幾天,聽說楊家正在追尋的消息,只是風聲也不那麼緊急。於是他穿戴得整整齊齊騎著馬,衝出旅店的門走出去,打算回到太原去。 
原文第 5 行次靈石旅舍,既設床,爐中烹肉且熟;張氏以髮長委地,立梳床前。靖方刷馬,忽有一人,中形,赤髯而虬,乘蹇驢而來,投革囊於爐前,取枕欹臥,看張梳頭。靖怒甚,未決,猶刷馬。張氏熟視其面,一手握髮,一手映身搖示靖,令勿怒。急急梳頭畢,斂衽前問其姓。臥客答曰:「姓張。」對曰:「妾亦姓張,合是妹。」遽拜之。問:「第幾?」曰:「第三。」問:「妹第幾?」曰:「最長。」遂喜曰:「今日幸逢一妹。」張氏遙呼:「李郎,且來見三兄!」靖驟拜之,遂環坐。曰:「煮者何肉?」曰:「羊肉,計已熟矣。」客曰:「飢甚!」靖出市胡餅。客抽腰間匕首,切肉共食。食竟,餘肉亂切,送驢前食之,甚速。客曰。「觀李郎之行,貧士也,何以致斯異人?」曰:「靖雖貧,亦有心者焉。他人見問,固不言;兄之問,則無隱耳。」具言其由。曰:「然則將何之?」曰:「將避地太原。」客曰:「然,吾故謂非君所能致也。」曰:,有酒乎?」靖曰:「主人西則酒肆也。」靖取酒一斗。酒既巡,客曰:「吾有少下酒物,李即能同之乎?」靖曰:「不敢。」於是開革囊,取一人頭並心肝;卻頭囊中,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。曰:「此人天下負心者。銜之十年,今始獲之,吾憾釋矣。」又曰:「觀李郎儀形器宇,真丈夫也。亦知太原有異人乎?,」曰:「嘗見一人,愚謂之真人。其餘,將帥而已。」曰:「何姓?」曰:「靖之同姓。」曰:「年幾?」曰:「僅二十。」曰:「今何為?」曰:「州將之子。」曰:「似矣,亦須道兄見之。李郎能致吾一見乎?」日:「靖之友劉文靜者,與之狎,因文靜見之可也。然兄欲何為?」曰:「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,使吾訪之。李郎明發,何日到太原?」靖計之日,曰:「某日當到。」曰:「達之明日方曙,候我於汾陽橋。」言訖,乘驢而去,其行若飛,回顧已失。靖與張氏且驚且喜,久之,曰:「烈士不欺人,固無畏!」促鞭而行。
語譯第 5 一路行來,借宿在靈石的一家旅店裡。已經把床舖安排好了,爐子上煮的肉也快熟了。張氏因為頭髮太長一直拖到地上,站在床前梳頭,李靖正在洗刷馬匹。忽然有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,滿臉彤紅的絡腮鬍鬚,騎著驢,慢慢地走進旅店。下了驢,把一個皮口袋扔在爐子前面,便拿個枕頭斜靠著,躺在床上看張氏梳頭。李靖十分生氣,正要發作,又按了下去,仍舊刷著馬。這時張氏仔細察看那漢子的臉色,便一隻手握著頭髮,一隻手遮在身後搖擺,對李靖示意,叫他不要發作,張氏急急忙忙把頭梳完,便整好衣服向那漢子行禮,請教尊姓。那躺著的客人回答「姓張」。張氏就說:「我也姓張。該是妹妹了。」立刻對他下拜。又問他排行第幾。回答說:「老三。」接著他問張氏是第幾。張氏說:「最大。」那漢子高興地說:「今天碰見大妹,真是巧合。」張氏就對院子裡喊:「李郎快來見見三哥!」李靖立刻過來行禮相見。三個人圍坐在一起。客人問:「煮的是什麼肉?」李靖說:「羊肉,估計已經熟透了。」客人說:「正好肚子餓了。」李靖出去買些燒餅回來。客人拔出越腰間佩帶的短劍,切著肉,三人一同吃著。吃飽了,客人把剩下的肉胡亂切碎,送到驢子前面餵驢子吃得很快。客人說:「我看李郎的行動,好像是個窮書生,怎麼會得到這樣一位出色的人才呢?」李靖說:「我雖然窮,但也是個有心人。要是別人問起我是不會說的。如今長兄相問,卻不敢隱瞞!」於是便把經過的情形詳細說明。客人說:「那麼,打算到哪裡去?」李靖說:「打算到太原去待一會。」客人說:「這樣看來,我可不是你要投奔的人了。」又問:「有酒嗎?」李靖說:「旅店西首,就有一家酒舖子。」李靖去打理一些酒來,斟飲過一遍之後,客人說:「我有一些佐酒的小菜,李郎也能夠賞個光吧!」李靖趕忙說:「不敢當。」客人便打開那個皮口袋,拿出一個人頭和一副心肝來,把人頭放回口袋裡,拿短劍把心肝切碎,跟李靖一起作下酒菜。說:「這是個天底下最忘恩負義的人,對這個人我懷恨在心,已經有十年,如今才把他幹掉,才打消我心中的怨氣。」接著又說「李郎的儀態氣度,真是個大丈夫。你可曾聽說太原有傑出的人才嗎?」李靖說:「我曾經認識一位,照我看有帝王之位,其除的人只不過是將帥一流的罷了。」又問:「年紀多大?」李靖說:「只有二十歲。」又問:「現在做什麼?」李靖說:「是太原留守的兒子。」客人說:「看來也許就是他了。我也想和他見面。李郎能夠設法讓我跟他見一面嗎?」李靖說:「我有個朋友叫劉文靜,我與他熟識不拘禮,只要透過劉文靜,就可以見到他。可是長兄到底是什麼意思。」客人說:「能望氣的人說在太原一帶有『王氣』,叫我去查訪一下。李郎明天動身前往,哪一天可以到達太原?」李靖算一下日期。客人說:「你抵達太原的第二天,天亮的時候,在汾陽橋等我。」話一說完跨上驢子就離開,那驢子跑得很快,一回頭就看不見了。對這些,李靖和張氏又是驚奇以是高興,過一陣才說:「好漢不會叫人人上當,用不著有什麼顧慮。」他倆人並馬揮鞭,也離開了靈石旅店。
原文第 6 及期,入太原,候之,相見大喜,偕詣劉氏。詐謂文靜曰:「有善相者思見郎君,請迎之。」文靜素奇其人,方議論匡輔,一旦聞客有知人者,其心可知,遽致酒延焉。既而太宗至,不衫不屨,裼裘而來,神氣揚揚,貌與常異。虬髯默居坐末,見之心死。飲數巡,起招靖曰:「真天子也!」靖以告劉。劉益喜,自負。既出,而虬髯曰:「吾見之,十八、九定矣,亦須道兄見之。李郎宜與一妹復入京,某日午時,訪我於馬行東酒樓下。下有此驢及一瘦驢,即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。」公到,即見二乘;攬衣登樓,即虬髯與一道士方對飲。見靖驚喜,召坐環飲。十數巡,曰:「樓下櫃中有錢十萬,擇一深隱處駐一妹。畢,某日,復會我於汾陽橋。
語譯第 6 在預計的那天,到了太原 ,果然又碰見那位客人,李靖很高興,就陪著他到劉文靜的家,撒謊地向劉文靜介紹說:「這一位先生會看相面,想要看看公子,麻煩您去邀請他來見一面。」劉文靜一向認為公子很了不起,如今聽說來的客人能相面,便馬上派人邀請公子。派去的人剛回來,那位公子也跟著來到。他並沒有穿著正式的袍服和靴子,皮衣敞開著,大步走進來,神采飛揚,那種樣子和平常人大不相同。虬髯客不作聲,坐在末席,見到了他,佩服地五體投地。喝了幾杯之後,招呼李靖過去說道:「確實是個真命天子啊!」李靖把這話告訴劉文靜,劉文靜更加高興,認為自已的眼光是很不錯的。告亂出去,虬髯客李靖說:「我已經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了,可是還得讓我的道兄見一見。李郎應該再跟大妹到京去。在去之前,那天下午,到馬行東一家酒樓來找我。只要看到酒樓下面有這頭驢子和另一頭瘦驢,我和道兄就在樓上,你立刻上樓好了。」便跟李靖分手。李靖和張氏便答應了他。到了這一天,果然在酒樓下看到兩頭驢子。李靖撩起衣角,大步登樓,看見虬髯客正在和一個道士暢飲,他倆見了李靖,又驚又喜,邀他坐下,一起喝了十幾遍酒,虬髯客囑咐說:「樓下櫃子中有錢十萬文,可以供你花用,你找一個幽深穩妥的地方,把大妹安頓好,改日再跟我們在汾陽橋會面。」 
原文第 7 如期至,即道士與虬髯已到矣。共謁文靜,時方弈棋,起揖而語,少焉,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。道士對弈,虬髯與靖旁立為侍者。俄而,文皇來,精采驚人,長揖就坐,神清氣朗,滿坐風生,顧盼煒如也。道士一見慘然,下棋子曰:「此局輸矣!輸矣!於此失卻局,奇哉!救無路矣!復奚言!」罷弈請去。既出,謂虬髯曰:「此世界非公世界也,他方可圖。勉之,勿以為念!」因共入京。虬髯曰:「計李郎之程,某日方到。到之明日,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。媿李郎往復相從,一妹懸然如磬,欲令新婦袛謁,略議從容,無前卻也。」言畢,吁嗟而去。 
語譯第 7 如期至,即道士與虬髯已到矣。共謁文靜,時方弈棋,起揖而語,少焉,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。道士對弈,虬髯與靖旁立為侍者。俄而,文皇來,精采驚人,長揖就坐,神清氣朗,滿坐風生,顧盼煒如也。道士一見慘然,下棋子曰:「此局輸矣!輸矣!於此失卻局,奇哉!救無路矣!復奚言!」罷弈請去。既出,謂虬髯曰:「此世界非公世界也,他方可圖。勉之,勿以為念!」因共入京。虬髯曰:「計李郎之程,某日方到。到之明日,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。媿李郎往復相從,一妹懸然如磬,欲令新婦袛謁,略議從容,無前卻也。」言畢,吁嗟而去。 
原文第 8 靖亦策馬遄征,俄即到京,與張氏同往,乃一小板門。叩之,有應者,拜曰:「三郎令候一娘子、李郎久矣。」延入重門,門益壯麗。奴婢三十人羅列於前,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。廳之陳設,窮極珍異,巾箱妝奩冠鏡首飾之盛,非人間之物。巾妝梳櫛畢,請更衣,衣又珍奇。既畢,傳云:「三郎來!」乃虬髯者,紗帽裼裘,有龍虎之姿。相見歡然,催其妻出拜,蓋亦天人也。遂延中堂,陳設盤筳之盛,雖王公家不侔也。四人對坐,牢饌畢陳。女樂二十人,列奏於前,似從天降,非人間之曲度;食畢,行酒。而家人自西堂舁出二十床,各以錦繡帕覆之。既呈,盡去其帕,乃文簿鎖匙耳。虬髯謂曰:「盡是珍寶貨泉之數,吾之所有,悉以充贈。何者?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,或當龍戰三二十載,建少功業。今既有主,住亦何為?太原李氏,真英主也。三五年內,即當太平。李郎以奇特之才,輔清平主,竭心盡善,必極人臣;一妹以天人之姿,蘊不世之藝,從夫之貴,榮極軒裳。非一妹不能識李郎,非李郎不能榮一妹。聖賢起陸之漸,際會如期;虎嘯風生,龍騰雲萃,固當然也。將余之贈,以奉真主,贊功業,勉之哉!此後十餘年,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,是吾得志之秋也。一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。」顧謂左右曰:「李郎、一妹,是汝主也。」言畢,與其妻戎裝乘馬,一奴乘馬從後,數步不見。靖據其宅,遂為豪家,得以助文皇締構之資,遂匡大業。 
語譯第 8 靖亦策馬遄征,俄即到京,與張氏同往,乃一小板門。叩之,有應者,拜曰:「三郎令候一娘子、李郎久矣。」延入重門,門益壯麗。奴婢三十人羅列於前,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。廳之陳設,窮極珍異,巾箱妝奩冠鏡首飾之盛,非人間之物。巾妝梳櫛畢,請更衣,衣又珍奇。既畢,傳云:「三郎來!」乃虬髯者,紗帽裼裘,有龍虎之姿。相見歡然,催其妻出拜,蓋亦天人也。遂延中堂,陳設盤筳之盛,雖王公家不侔也。四人對坐,牢饌畢陳。女樂二十人,列奏於前,似從天降,非人間之曲度;食畢,行酒。而家人自西堂舁出二十床,各以錦繡帕覆之。既呈,盡去其帕,乃文簿鎖匙耳。虬髯謂曰:「盡是珍寶貨泉之數,吾之所有,悉以充贈。何者?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,或當龍戰三二十載,建少功業。今既有主,住亦何為?太原李氏,真英主也。三五年內,即當太平。李郎以奇特之才,輔清平主,竭心盡善,必極人臣;一妹以天人之姿,蘊不世之藝,從夫之貴,榮極軒裳。非一妹不能識李郎,非李郎不能榮一妹。聖賢起陸之漸,際會如期;虎嘯風生,龍騰雲萃,固當然也。將余之贈,以奉真主,贊功業,勉之哉!此後十餘年,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,是吾得志之秋也。一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。」顧謂左右曰:「李郎、一妹,是汝主也。」言畢,與其妻戎裝乘馬,一奴乘馬從後,數步不見。靖據其宅,遂為豪家,得以助文皇締構之資,遂匡大業。 
原文第 9 貞觀中,靖位至僕射。東南蠻奏曰:「有海賊以千艘,積甲十萬人,入扶餘國,殺其主自立,國內已定。」靖知虬髯成功也,歸告張氏,具禮相賀,瀝酒東南祝拜之。
語譯第 9 貞觀十年,李靖在朝廷擔任了左丞相,主持國政,正好南蠻送來奏章說:「有海船上千艘,大軍十萬人,進攻了扶餘國,殺死國君,建立新王朝,局面已經安定。」李靖看了,就知道是虬髯客成功了。回到家中告訴了張氏,夫婦倆穿了禮服,面向東南方下拜,酒灑在地面,表示祝賀。 
原文第 10 乃知真人之興,非英雄所冀,況非英雄乎?人臣之謬思亂,乃螳蜋之拒走輪耳。我皇家垂福萬葉?豈虛然哉! 或曰:「衛公之兵法,半是虬髯所傳也。」 
語譯第 10 明白了真命天子的興起,就是英雄也是難以跟他競爭的,不是英雄的那就不在話下了。做人臣的要是不了解時勢,妄想叛亂,正好比螳臂擋大車,結果被輾成粉身碎骨,我皇家萬世一系,統治天下,難道是沒有由的嗎? 還有人說:「李衛公的兵法,多半就是虬髯客傳授給他的啊! 
杜光庭(850年 - 933年,字賓至,一說字聖賓,號東瀛子),處州縉雲(今屬浙江)人。(也有人認為是長安人或括蒼人)唐朝時著名道士。杜光庭精通儒道經典,注重研究《道德經》。他將以往關於老子的神話傳說進行系統化,樹立了老子在道教中的牢固地位。他還編錄了關於洞天福地的宗教神學地理。 杜光庭,生於唐宣宗大中四年﹝八五○年﹞,卒於後唐明宗長興四年﹝九三三年﹞,年八十四。字賓聖,處州縉雲﹝今淅江縉雲縣﹞人。性喜讀書,好為亂章。唐懿宗中,應試不第,入天台山為道士,後避亂入蜀,事蜀主王建為諫議大夫,戶部侍郎,賜號「廣成先生」,晚年隱居青城山,自號「東瀛子」。著書甚多,今傳“神仙感遇傳”、“錄異記”等。

虬髯客傳是以紅拂女、李靖、虬髯客三人的結識為故事中心,反映隨末天下大亂,政治黑暗,英雄豪傑乘時而起,治理安定國家的一種嚮往,同時也是對晚唐社會的一種曲折反映。故事以傳奇文的形式寫成,敘寫紅拂女的膽量和見識,描寫虬髯客的豪爽和慷慨,比較成功。作品人物不多,情節多彩,結構緊湊。後世人們將這三個並稱為「風塵三俠」。本文作者身處政治動蕩不安的局面,各地節度使強暴蠻樻,為所欲為,盜賊紛起的唐末,時事與隋煬帝末年無異,於是碰到類似的情況,而引發一己的情懷,託小說以寄筆端,傳達賢人用世,國家一統的願望,並提出群雄自動退出逐鹿場所,讓「真命天子」統一天下的主張;雖有其時代侷限性,卻完成一篇藝術手純熟的傳奇名篇。
本文討論
本文中的虬髯客、李靖和紅拂女,在後世被稱作「風塵三俠」。在文人的著述和和民間的口碑中都頗具有影響力。把三個在歷史上虛虛實實的人物結合成一個群體,這當然本文作者的藝術創造。本文以隋代末年天下紛爭,群雄並起作為背景,奇特而曲折地展開其獨出機杼的故事情節,即以文中主要人物「風塵三俠」的聚合離散為線索,塑成一個環環相扣,逐漸深入的鏈環式結構,使人物在情節的依次展開中登台亮相,又在情節環環的相互撞擊中散發灼目的光彩。

   細細品味小說中的人物性格,就會覺得故事情節曲折奇特。人物是從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,小說情節環環相扣。李、紅二人相識是鋪墊,三俠會會面是小高潮,兩會李世民是故事的發展,也是人物性格的展開,而虬髯客散家中資產則是小說高潮,亦使人物性格更加豐滿,而結尾交代三俠各成其事,使之和書中三人命運暗相吻合,是故事的尾聲。而這三個人物正是從這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的情節中走出來的。

   作者安排虬髯能讓能捨離開中原,南至扶餘國,建立他的基業,主要是要宣揚他寫作本篇小說的中心思想─唐有天下,乃天命所歸,但也由於能讓能捨,更讓虬髯的英雄形象增添無數的魅力與傳奇色彩。畢竟從人性的角度和人們爭強好勝的歷史教訓看來,能做到此一境界,談何容易?但也由於虬髯的識時務,以及他能括因而才有得,或許是作者要藉這個故事,給我們的另一番啟示。

   本文最後以「天命說」作總結。一方面可以說是作者試圖用「順天受命」的手法,來遮掩唐室仿王莽、司馬炎的篡奪行為;另一方面亦有微諷,有對悲劇英雄的無限同情,又說「衛公之兵法,半是虬髯所傳也」,且若非虬髯資助,李靖為什麼能助文皇匡正天下,那麼唐室之有天下,實乃得力於英雄之成全。此外虬髯客傳表面上寫的是隋末群雄逐鹿的故事,實際上也正是唐末五代社會動亂的寫照,是對群雄競相逐鹿天下,分裂割據,有所批判,說明真天子乃天命所歸,非草莽群雄所可妄求。

   唐代的文言小說為「傳奇」,實質上就包含著這樣的意義:過去的野史雜傳、志怪筆記等,在新的社會條件下有著新的變化。首先,就作者來說,到了唐代才有意識地進行小說創作。就是說作者比較自覺地藉助小說的形式,通過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反映現實生活或某種理想,在創作過程中,充分發揮作家想像、虛構的才能,使故事更生動,藝術形象更具有典型意義。本文似乎都有一些生活真實作基礎,經過作家的藝術創造而成的,這些作品既源於生活,又高於生活,是名副其實的藝術創作。其次,作品內容來看,唐人傳奇更切近現實生活,題材也更加廣泛。有蕃將藩鎮的跋扈,有女帥豪客之奇行,有關係國家治亂的重大事件,也有涉及音纅伎藝、朋友情誼等日常瑣事。傳奇所描寫的生活面,幾乎含蓋到隋唐社會的各個角落。再從藝術表現技巧來看,唐傳奇無論是構思布局、人物描寫、語言藝術、都達到新的水平。尤其可貴的是,它不但注意構思的新穎、敘述的宛轉曲折、文亂的優美細膩,並且能著意於運用多側面描寫的藝術手法,來塑造人物的形象。有的作品,在相當程度上,不僅具有現實主義的深刻性,而且還洋溢著浪漫主義的激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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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從詩經時代,文學即由現實中取材,文學批評論也以反映時代變他為優秀的文學作品的基本要素。魏晉時期,天災人禍不斷,幽暗的世道給世人帶來極大的痛苦;唐代自安史之亂後,國勢由盛世轉入衰運,政局混亂帶給國家社會極大的創痛,種種世間的磨難,實實在在地呈現在文學家的筆下。然而,現實中或有不得不爾的限制,未便直抒其意,只有託夢寄意。文人創造夢境,以夢的虛境,抒發心中偒痛,而有了夢小說的創作。這裡夢小說描述的夢家,儘管虛幻不實的夢境夢象或有不同,不論是通過虛幻的神人,或是採自鄉野的傳聞,究其根柢,總折射出現實社會共同的價值觀。

   追求理想生活,自古就是人類共同的願望,在人類傳統觀念中,仙鄉即是理想生活的境界,它象黴長生、智慧、美好圓滿,代表人世間一切達不到的願望,都可以在那裡實現。理想纅園的想像,根植於人類對現實的失望,對理想環境的追求。由於每一個時代都有不同集體的精神苦悶,在文學的表現上也各具風貌。魏晉時期的離亂固然使人們產生變換現實的奇想,唐代二百年大一統的政治局面,也埋伏著使士子不得志的因素。因此,此種追求心目中理想境界的願望,往往轉化為不同的面貌,寄託於文字之中。唐人小說中,對奇遇的描述很多。而這些奇異的主角多半是落拓失意的士子。他們或是遇見了神仙,或是遇見了美女、道士,都很幸運地發達了。這些故事,顯然具有自我安慰、自我補償的作用。凡是現實生活中無法滿足的願望,在小說的超現實環境中,都一一獲得了滿足。

   唐代傳奇大多用夢來表達自我實現的生命特質,強烈地面對著絕望空虛的生活情境,投射出人們渴望自我實現的價值,勇敢地面對虛幻有限的人生。因此,傳奇的夢主要在突顯人間的虛幻性格,以象徵形式的語言表露出現實社會的限制與生活處境的無奈。

   由接受美學的觀點而言,作品必須透過讀者的想像,加以再創造,作品的意義才算完成,其持論的基調在於「必須有欣賞共鳴,作品才達到其創作的目的」。小說讀者經由文字敘述創造意象欣賞作品,而舞台的表演則以具體直觀的方式與觀眾交流,在欣賞共鳴方面較為直接。

   本文虬髯客的形象較為複雜,作者把他塑造成慷慨豪放、仗義助人、有遠見而行動詭異的俠客。他不同於李靖和紅拂的擇主而事,而是志在乘社會動亂之際,圖謀帝王的事業。他的特點也是他的神秘性,既有知人之見,又有自知之明。他不是一般的義士俠客,他擁有宏偉的豪宅、眾多的奴僕和金銀財寶;他所信任的那個神秘的道士,實際上是他的謀士。虬髯客其實是以晚唐時期割據一方、野心勃勃、企圖稱帝王的那些地方豪強為素材,加以概括、集中而塑造出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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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澤南老師傳統吟讀(四聲八音)
20杜光庭虬髯客傳.WA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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