禪修養生智慧

 

 
朋友送我一本禪密宗「築基功」指南,功法是「鬆後能靜,靜中有定,定中有悟,悟中生慧」,練功要「念茲,在茲,常惺惺」,這簡直是儒家的「知止而後能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,安而後能慮,慮而後能得。」及「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」麼!

鬆、靜、定、安、慮、悟是大功夫,有人終其一生也不能登堂入室,慧和得學問就更大了。科技把生活水準提高的同時,人類精神生活變得更為枯萎,而哲學不再時髦,許多宗教也漸漸老大,現代人就各出新意,倡導草藥、針灸、太極、氣功、禪坐、瑜伽、奧修靜心、素食主義、裸體主義及物理治療,一時百花齊放,各領風騷。耶穌既然可以在沙漠祈禱,摩西可以在山頂立法,釋迦牟尼可以在普提樹下證道,現代人就去海濱、森林、郊野與自然對話,在暮鼓晨鐘裡,追求性的了悟,檢查命的意義,這些不是宗教,而是生活實驗方式。

若干年前,我在北京大學作客,主人知道我喜歡書法,就特別安排一個下午去北師大拜訪書法大師啟功教授,他身體不好,一年前心臟動過手術,見面時他卻紅光滿面,登登登從三樓跑下來,我們談了一個小時,盡是談「氣功」,原來開刀後,他朝夕練功,一年下來,體力充足,精神旺盛。臨別他簽名送我一本他的字畫集。

去年冬天在台北去一家美容院理髮,理髮師是一位瘦小的年輕女人,乾乾淨淨,很會講話,我們沒有談天氣,也沒有談八卦,而是談她禪修的經驗。我問她如何禪修,她說每週一次在禪師指導下與師兄弟師姊妹共修,其他時間就在家獨修。一開始她只能單盤坐,現在已可以雙盤跏趺坐了,兩手放在腿上,手心向上,拇指交結,口語可有可無,但一定要守住丹田,除卻雜念。我又問她為什麼禪修,她說當然是為了去病保健,如果持之以恆,也可能長生不老。她娓娓道來,非常鄭重。

我們為什麼老是談養生,很少談智慧?

「長生不老」是道家弄出來的,天下哪有這回事?很多有組織的宗教訂了一大堆規矩,有些教徒忙著守規矩,忘了簡單的常識和人情,而去相信超自然神力。一位氣功大師最近在電視上說:「如果我出了車禍,折骨流血,馬上要去的是醫院急診室,不是氣功師。」這是一句有常識、有人情的平常話。

自第六世紀禪宗由達摩傳入中國後,歷經數代,到了唐朝,出了位了不起的禪師?六祖慧能,禪宗思想容納了老莊和儒家的自然哲學,變得博大精深,形成了中國特有的一股燦爛文化。後來的五家七宗各有各的禪風,許多公案和禪偈,詩意盎然,如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,無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心。」出出入入有活潑的禪機。馬祖禪師的答話:「和尚為什麼說即心是佛?」「為了讓小孩子不要哭。」「不哭之後又如何?」「非心非佛。」也是渾然自如,韻味深長。唐的王維、宋的蘇東坡都是禪宗有道之士。

歌德說:「詩人始自天真,終於智慧。」與禪宗意義相通,禪的智慧是慈悲心、平等心、自由心,是「破除無名煩惱之後的心地妙用」,是自然,是真理。科技再發達,如果沒有智慧,人類會走向自大,走向暴力,走向毀滅,那麼,人生就一點也不可愛了。

禪修當然可以養生,但最重要的是明心見性,由悟生慧,慧不一定是玄密的大道理,也可以表現在日常生活的細節中,悟有解悟和頓悟,解悟可以小悟、大悟或徹悟,我們都是平凡人,不能大悟,小悟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