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念黏黏 八寶年糕

 

 

快過年了,舊日同事送來一盒我愛吃的八寶年糕,我一接過年糕就淚流不止,嚇得她以為自己犯了什麼大忌。

其實,我只不過是想起我的三叔。三叔生前最愛吃的就是這種八寶年糕了,每年我都會送他一個。

但是前年過年,妹妹說:「妳真沒創意,就不能換點別的嗎?」我想想也是,哪有人年年都送一樣的禮。那知年初二回娘家時,三叔哀怨的對我說:「妳今年怎麼沒送我啊?」「哦!我想你大概吃膩了。」「唉!真是白疼妳一場。」

「好啦!我明年再送你一個就是了。」從小到大,三叔就像是我的另一個父親。當爸媽為了養活我們四個小蘿蔔頭,奔波忙碌工作的時候,督促我們功課的責任,就落在自己也還在念書的三叔身上。

三叔年紀小了父親一輪,書讀得好又霸氣十足。我和弟弟是他最疼愛的晚輩,被愛得多當然也被管得多;三十幾年後的今天,我仍然記得在七月正午毒辣的太陽底下,赤腳站在水泥地上罰站的滋味;寒冬深夜,在陣陣穿門而入的冷風中,被三叔拿著藤條拷問地理、歷史等考題,一答錯就沒覺睡了。

遇到演講比賽就更慘了,通常在出賽前,我至少得在三叔面前把講稿演練個一百遍吧!那時候,我真的很羡慕三叔口中的鄰居笨小孩,至少那些笨小孩放了學就可以到處玩耍。

當然,記憶中也有很多美好時光是三叔帶來的,像是半夜瞞著爸媽帶我們到他同學家吃狗肉;假日騎摩托車帶我們和他女友去釣魚;瞞著祖父母,去探望嫁給外省姑丈而被逐出家門的小姑姑……

三叔是個有火爆脾氣和豆腐心腸組合的大男人。他一直是我們那個龐大家族的靈魂人物,很受長輩、同輩、子姪輩,甚至子姪輩的孩子歡迎。

我以為這樣的日子還可以很久很久的,所以當他開玩笑的對我說:「妳結婚都十幾年了,還沒買過一隻豬腳給我吃。」我要不是隨口說:「好啦!好啦!」就是賴皮的說:「你又不老,等你老一點我再買吧!」

啊!如果我早知道三叔會在五十四歲就突然過世的話,早就買一百隻豬腳給他吃了。去年十月,三叔因心臟病發突然去世的那個深夜,二十歲的堂妹和我坐在三叔的身旁守靈,她哽咽的對我說:「姊,我都沒送過爸爸禮物。」

我又何嘗不是呢?三叔是個強者,我們都習慣被他照顧、疼愛,哪想過也該回報他呢?其實,何止是豬腳,我欠三叔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;雖然我知道他是不會計較的。

他的確不曾計較,可是他好像也不耐煩等,他的死和他一向來得急去得快的脾氣一樣,三分鐘就結束了。留下我無法完成的諾言,過年一到不免為那句話懊悔:

「明年過年,我再買一個八寶年糕給你吃吧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