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在當下

　◎ 史英〈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董事〉

　最近的事情，實在是，唉，要怎麼說呢？先是紐約慘絕人寰的悲劇，緊接著又是台北奇怪的水災……；日子好像還是一樣地過著，但每個人的心頭，隱隱約約的，都縋著一個搖擺不定的鉛錘！

　在曼哈頓上班的親友終於回了電話，說是輪到他來報平安了；言下之意還有安慰我們的意思：不是只有台灣才會發生天災與人禍。

　剛剛看過健檢報告的同事，一進辦公室就大聲宣佈：又被判了一次緩刑；絃外之音也不難揣摩，無非是說，哪個人不是從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？只是遲早執行的差別而已。

　逃過兩千年尾的末世預言，堂而皇之的進入廿一世紀，結果呢？我們不但並未獲得內心的平安，反倒是被迫面對隨時都可能發生的「終結」，而不得不打從心底發生懷疑，懷疑這樣「暫時」地苟活，到底所為何來？ 兩次世界大戰以來，世事已經歷經多種變化。但無論怎樣，科技與文明帶給世人的，顯然不是對於幸福和希望的信心；理性主義蓬勃發展的結果，也並沒有讓人更能掌握自己的命運；而人權宣言裡高唱入雲的「免於恐懼的自由」，看起來，還極為遙遠！

　然而，「弄小孩」的朋友說話了，他們小小聲說：可是，小孩都是活在「暫時」之中的啊，從來都不為將來煩惱。只有道貌岸然的先生們，才大聲嚷嚷著要教導小孩未雨綢繆的道理！然而，「蚱蜢貪玩，螞蟻過冬」的故事，向來只能換得一抹天真的笑靨；即使是認真批改作文的老師，也不至於相信他真的會「效法螞蟻的精神，要為將來而努力」吧！

　在沙灘上堆城堡的時候，他總是那麼全神貫注，絕不擔心即將終結一切的潮水；從高架搬下罐子、而又挖出一顆糖果的時候，他總是浸潤在甜美的滋味裡，早就忘了待一會兒的媽媽的臉色！

　他並非無知，只是太過投入！ 投入於費盡心神的、充滿新奇的、專屬於他自己的每一個「當下」！

　我們如果願意，也許可以向小孩學習：我們如果願意解救自己，也許可以常常自問：這一口飯，我吃得香嗎？這一件事，我做得高興嗎？這一段路，我走得精神嗎？這一刻的當下，我真正活著嗎？

　至於明天，明天即使不能保證今天的活著，卻也絕不會因為今天的不活而獲得保證！

　至於今天，今天即使只是為明天而做準備，卻也絕不會因為準備明天而失了它鮮明的存在！

　據說，人無遠慮，是必有近憂的；但從最近這些無法預料的災難看來，無論遠近，憂慮都是無濟於事的。這十幾年來，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，所付出的每一滴汗水，無疑的，都是為了台灣的未來；然而，我們之所以能夠堅持如此，並不是因為時常舉目遠眺，反倒是因為不斷地注目於腳下的泥土，並珍惜每一個耕耘的機會。

　所以，最近的事情，要怎麼說呢？我想，我們就什麼都別說，而認真地擁抱懷中的每一個「當下」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