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學生為師
「吾愛吾師，吾更愛真理。」在教學過程中與學生的互動，常使為人師的我深深感受到「教學相長」的真義，更常興起「小子可以為師矣」的讚嘆。
■夏天哪有橘子？
吾不如老農矣
很喜歡對學生講述一個故事，那是「今古奇觀」中的一篇，篇名是「倒運漢巧遇洞庭橘」。情節的發展及故事結局，總讓學生興味盎然，意猶未盡。
故事講到倒運漢文若虛用一兩銀子去購買洞庭湖的橘子時，我總要再三誇大洞庭湖的橘子又大又紅，一口咬下汁液淋漓，常讓同學垂涎三尺。
一回我在一個班上又再度講述這故事，那班學生大部分是鄉下子弟。當我說到：「夏天洞庭湖的橘子又大又紅………」時，突然一個平日看來不怎麼起眼的學生舉手發問：「老師………夏天哪有橘子？」這句話一時令我說不出話來。
楞了一會兒，我才想到夏天的確沒有橘子，橘子是出產在冬天的。張九齡詩云「江南有丹橘，經冬猶綠林」，自己讀書竟沒有融會貫通，而學生多是農家子弟，家中大都種有果樹、花木等，對柑橘的生長肯定比我這「四體不勤，五穀不分」的都市人來得清楚。我謝謝他對我的及時指正，之後再講述時，我改正了語病，也讓同學聽得更有興味了。
想起孔子慨嘆：「吾不如老農，吾不如老圃！」心有戚戚焉。
■雨天怎麼漆牆？
好個另類思考
高一有一課「哲學家皇帝」，那是陳之藩名作，也是質樸自然白話文經典之作。文中提及作者在美國的打工生活：「在日光下整整推上八小時的草，或在雨中漆上八小時的牆，下工以後，只覺得這個人已癱下來，比行軍八小時還要累得多。」
教了許多年，講述許多次，從來沒有人對這段有任何意見，直到一年在高職的夜校中，突然有一個面團團的同學舉手說：「老師，下雨了，怎麼還可能在雨中漆上八小時的牆呢？」
我知道他是一位油漆工，上學時還穿著沾染了油漆的制服，手中也盡是未及洗去的漆漬。他的話不無道理。一壁下雨怎能一壁油漆呢？這或許是他的經驗之談。然而課文中述及雨中油漆也有其必要性及特殊性，或不可一概而論。藉著油漆工的直覺反應，使我對這有更廣的看見，更細心體會作者的深意了。
在座的每一位學生，他們對這一課必是深有領會的，因為他們勤奮自立而又力學不輟，正是柏拉圖「理想國」中「哲學家皇帝」實踐者，也是我所深深景仰的。
■老師妳好不好？
感動他的純真
國中生在入學時做了國英數的智力測驗，程度差的同學便被分配在所謂的「資源班」上課。這些學生並不笨，只是對這三科反應較不靈活而已。
班上有一位學生每到國文課便到資源班上課，或許我不算他的老師，然而他卻知道我是教他們班的。每當下課回來時總正好與他碰頭。他長得眉清目秀，彬彬有禮，每見到人總是老師長老師短的叫喚著，並且常把心中意思無礙地表達出來，那純真善良的心意常令人感動。
常常上課被智商極高卻調皮搗蛋、不好讀書同學氣得半死，走回辦公室時，在校園遇見他，只見他神情愉快熱切地說：「老師，妳今天好不好？我幫妳拿東西。」驀然一肚子火爆的怒火全消了，心裏覺得愉悅舒暢，彷彿雨過天青了。又有時一早遇見他，他又說：「老師，妳今天好漂亮。」正好給自己惴惴不安、缺乏自信的心打了一劑強心針，心中好恬然安慰；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對我有這樣大的幫助。
我常想，智商不高的小孩是否因尚未受外界犬馬聲色的汙染，心思反而較單純、情感較醇厚？而夙慧聰明的小孩卻因極早介入社會大染缸，反而充滿了機巧偽詐？世俗評定他們為愚拙，然而我卻覺得他們「大智若愚」，是充滿天機渾沌未鑿的小孩。想起電影中的「雨人」，他洞悉人的心情，談話懇摯真實，感應敏銳無比，是那些世俗評定為聰明的小孩所沒有的。我的學生也正像雨人一般，常給我莫名感動且值得學習的地方。